我媽被診斷為肺癌四期那天,頓時整個世界都安靜了。醫生說她狀況不好,可能不只肺,還有轉移。那句「準備心理建設」,在我耳邊炸開,卻沒人聽見我內心的崩塌。
住進新竹馬偕之後,新的問題接踵而來。她開始譫妄、失智、情緒失控。肺癌也引起心包膜積水,住院開刀後,身體差了引流管、尿管、鼻胃管。但因為躁動與譫妄,讓她想要拔除身上的管線,沒辦法只好將手腳束縛著,但也讓她更生氣與不諒解。
我請了兩位看護,一位三天放棄,一位第一天就離開,說:「你媽媽晚上太躁動了,真的沒辦法顧。」
我理解她們。我自己都快撐不住了。




那些晚上,我守在病房外,聽著媽媽尖銳的叫聲,有時候會懷疑:這樣活著,是為了什麼?她痛苦,我也無能為力。理智告訴我這是病情的延伸,但情感上,我只覺得生命中的生老病死真的好殘忍。
就在某天凌晨三點,我滑手機,看到一個廣告跳出來:「節律矯正燈,幫助失智與譫妄患者重建睡眠節奏。」我原本要滑掉,但手指卻停住了。那張照片裡,有位老奶奶安靜地躺在床上,燈光柔和。我點進去,瀏覽了整個網站。
沒人推薦、沒人證實。但我想,反正已經沒路可走了,試試也無妨。
我買了那盞燈。護士雖然半信半疑,但願意幫我操作。每天早上九點開燈兩小時,模擬太陽升起,幫助身體找回日夜節律。
一開始兩天,看不出什麼改變。她還是吵,還是喊。但第三天,到了晚上七點,她突然說:「想睡了。」
她沒有掙扎,也沒再要求回家。她闔上眼,安靜地睡著。那一晚,她一覺到天亮。


我坐在病房旁的椅子上,眼淚終於掉下來。不是悲傷,是釋放。終於,我媽不再是那個與幻覺搏鬥的戰士,而是那個平靜、安穩的病人——哪怕只是幾天。
接下來,她每晚都能睡得好。白天也不再失控。她開始能平靜地說話,也能樂觀的面對自己的療程。
那盞燈,沒讓她康復,但它讓我們在照顧的日子,多了一點安寧和尊嚴。它不像藥,也不驚天動地,卻讓我們重新拾回與「她」的連結。不是那個病痛折磨下的靈魂,而是我認識一輩子的母親。
有時候,我們不需要什麼奇蹟。我們只是想,讓愛的人少一點痛,多一點睡眠,哪怕只是最後的幾個夜晚。
故事的結尾不是奇蹟的逆轉,而是我學會了什麼是溫柔地告別。而這一切,都從一盞燈開始。